蒼捧起香茗,低眉垂眼細細品嘗,神情滿是慨嘆。
「吾『自己』的事可以草率,孩子可是吾等的心頭肉,馬虎不得。」


……果然……


明的是想為難劍子,其實是對自己的情人不滿吧……


半晌,藺無雙輕輕一嘆,
「是吾虧待了汝……」



蒼瞟他一眼,突然笑出聲來。


藺無雙又是一怔,那金髮人兒已是笑得幾乎要趴在桌上,頻頻拭淚。
「蒼……?」


「好友哪……」蒼笑著嘆息。
「汝真以為吾是尋常人家女子,要汝明媒正娶來著?吾是看汝愁眉不展,說些笑話來逗汝。不想卻讓汝當真了,呵呵……」


藺無雙俊臉一紅,低頭喝茶。


蒼傾身向他,溫柔的聲音在靜夜中彷彿天籟:
「雲兒的事汝不用擔心,吾會好生處理,不會讓孩子受委屈。」


「嗯……」


兩人喝完茶閒聊一會,蒼收起茶具,起身道:
「時候不早,也該休息了。」


「汝先回房,吾還有點事。」


蒼無奈地望他一眼,
「……嗯。」


藺無雙嗜書成性,玄宗從道境運來寄放在浩然居的大批貴重典籍,在藏經閣拓寬重建之後便紛紛運回,而且幾乎天天都是藺無雙帶著九方墀和黃商子在分類整理。翠山行和白雪飄則忙著裡外灑掃、張羅吃食,翠山行本身又兼任帳房,赤雲染則掌管花草園林和其他瑣事。


只有蒼每天百無聊賴,因為誰也不准他動上一根指頭。


藺無雙一忙起來,常常就忘了時間,別說用膳,甚至連睡覺都可以忘記,就這麼一路看書看到天亮。相識數百年,蒼對他的習慣瞭如指掌。那人不僅心情好時喜愛翻書自娛,煩惱憂悶時也總關在書房讀書遣懷。


蒼想不透,怎麼會有這種人……看書看了幾百年,還看不厭麼?


沐浴過後,蒼換上乾淨裏衣,披著外袍坐在桌前看了會書,睡意不斷襲上眼皮,見那人一時三刻大概不會進房,想是又一個人關在書房煩惱雲兒的事。


輕嘆一聲。


藺無雙外表看似冷情,其實對身邊之人情深意重。


即使是現在,蒼相信他心中也還念著練峨嵋。
年年忌日,他總是孤身一人前往萍山舊址,憑弔故人。蒼幾次提議作陪,他總是溫聲回絕。


蒼明白,那是他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痛。


有些事,有些人,即使不在了,也會永遠留在心裏、記憶裏,永遠無法磨滅。


前任道尊曾對他言道:
「得其所愛,是幸,也是不幸。」
 
當時的蒼才剛接任玄宗之首,道尊前來封雲山祝賀。酒過三巡,道尊稱累先行回房,蒼親自護送。誰知道尊半路突然談起藺無雙,然後就嘆了口氣。


乍聽此言,蒼的心忐忑不安。


莫非……道尊已經知道他對好友的心意……
 
「……道尊何出此言?」
「吾不久將傳位退隱,屆時也將讓無雙下山歷練。他武功雖高,性情卻是單純直率,愛恨分明,一旦堅持一件事就不容易放棄。對修行雖是甚佳,吾卻擔心他若為情所困……」


「道尊不需煩心。以師兄的修為,尋常女子絕入不了他的法眼。」


「唉……」道尊輕輕嘆息。
「汝還年輕,很多事,早就命中注定,躲不掉、也避不開……」


其時的蒼,已能一窺天命。


時日漸久,他的修為日漸精妙,看得也越加清晰。


他看見了藺無雙一生之中將有三大劫,而且這三劫皆與同一人有關。


他也看見了中原武林的浩劫,和自己即將扮演的關鍵角色。


 
他唯一看不見的是,情關。



不知不覺陷入沉思,蒼回過神時,燭火已將盡。


已經這麼晚了……那人還不回房?


蒼起身將外袍掛好,正要吹熄燭火,門開處,藺無雙大步踏入。
「汝還沒就寢?」


「正想睡了。」


「等等,」藺無雙走近他,牽起白玉柔荑,就往內室走。
「有樣東西讓汝瞧瞧。我剛回了趟浩然居,找了許久才找著。」


見他神情雖然疲憊,卻又忍不住一臉興奮。蒼也只好勉強提起精神陪他。


「什麼好東西?」該不會又是書吧?


「先坐好。」來到床沿,藺無雙坐在蒼身旁,從袖子裏慎重地拿出一只木盒。
「汝可知這木盒如何開啟?」


蒼接過盒子,仔細觀視。盒身是上等紫檀所製,表面光滑溫潤,嵌刻精細花紋。古樸中不失尊貴華麗,盒面有的部分花紋已經褪色,顯然年代久遠。但是整個盒身毫無縫隙,他前後左右上下來回細看許久,就是看不出機關藏在何處。


「這裡面是……」


「等汝打開自然明白。」藺無雙微微一笑,手指輕彈,桌上燭火應聲熄滅。
「不過時間已晚,該休息了,明天再好好研究吧。」說著褪下外袍,掛在椅背上。


「汝不給點提示?」蒼的好奇心一下子提升數倍。


藺無雙沉吟一下,
「是師尊賜的。」


「道尊?」那這盒子的歷史不就百年以上了?


「嗯,說等我有了想一生相伴的人再交給對方。別說是汝,吾也打不開。」


這麼有意義的東西更讓蒼心癢難搔,尤其他今日也正好想起道尊,真巧……正想起身點燈再看清楚點,身旁的男人已經摟住纖腰,一把接過盒子放在枕邊,貼在美人耳邊道:
「明天汝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現在……該辦正事了吧?」


蒼俊臉一紅,「胡說……什麼正事……」


藺無雙從背後抱著人躺下,把臉埋在蒼頸間汲取柔美的檀香。
「這陣子忙著藏經閣的整理,好久沒與汝親近,實是思念不已……」


蒼閉上眼幽幽道:「那不如一把火燒了藏經閣,也免得汝日日相思。」


藺無雙輕笑,加深了雪白頸項上那細碎的吻。


蒼果然在吃醋。


和書本吃醋,真是可愛的情人……


翻身把美人壓在身下,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呢喃:
「蒼……」


溫暖大手探進絲綢單衣之中,明顯地感受到情人的輕顫。


美人的回應是輕柔而漸漸急促的喘息,男人俯身在情人耳畔低語:。
「還記得翠山偷藏的禁書嗎?」


「唔……汝還提……」蒼的臉蛋艷紅如火。


「今晚……就活用一下書上的知識如何?」


藺無雙一手拉開蒼的腰帶,另一手扣住蒼的一對皓腕。蒼一怔,轉眼間已經讓人把自己的雙手給縛在頭頂上。蒼又羞又急:
「汝!……啊……別碰那兒……」


「對了,」百忙之中,藺無雙突然抬起頭,俊眉微蹙:
「忘了該給汝含著什麼……汝在此稍待,吾去拿書。」



「……藺、無、雙!」



第二天一早,藺無雙才剛醒覺,就發現身旁的蒼不知何時已起身倚牆半坐,正怔怔盯著手上的東西出神。


「蒼……?」
昨晚明明如此疲累,這好奇的人兒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一探究竟?


這可愛人兒實在是孩子心性……
「怎麼了?發什麼愣?」


「汝看過這盒子裏的東西嗎?」


「沒有。怎麼,汝真的打開了?」


「……」蒼把盒子遞到他面前,「也不知是什麼機關,摸著摸著就突然開了。」


藺無雙好奇地坐起身,探頭往裏瞧。


「這……」


兩人面面相覷。


盒子裏是一對玉佩。一只刻著「百年」,另一只刻著「好合」。


這並不稀奇。


讓兩人大吃一驚的是,盒蓋內側用行書瀟灑地寫著兩行字:
「贈吾徒無雙及蒼,願兩人永結同心,白首偕老。 道尊留。」


蒼俊臉微紅,輕聲道:
「莫非百年前的道尊就已預見……」


「嗯……」
藺無雙突然想起師尊退隱前對他說的話。


「無雙,汝此番下山,諸事小心。汝個性正直,善惡分明,需防小人心機。」


「無雙謹記師尊教誨。」


「還有……」道尊沉吟許久,終是嘆口氣。
「蒼這孩子年紀輕輕就一肩挑起玄宗重任,汝是他的師兄,該多照應他著點。」


「師尊毋須擔心,蒼天資聰穎,加之潛心閉關多年,修為應不在吾之下。」


道尊意味深長地瞟他一眼。
「總之,汝有空多去看看他。見到汝,那孩子才有真正的笑容。」


師尊也太過擔心蒼了……他早就不是昔日的八歳娃兒,成天就黏著自己。


「是。」反正他也想順道去看看蒼。


「……無雙,」道尊從懷中拿出一個木盒交給他,
「為師沒有什麼好東西贈汝,這盒裏的寶物價值不斐,將來若有心儀之人,可予之作為聘禮。」


藺無雙一怔,「師尊,無雙並無成家之心……」


「誰說要汝成家了?吾只說此物可贈與汝一生相伴之人。聽明白了嗎?」


雖然一頭霧水,藺無雙還是恭謹回應,
「……無雙明白。」


所以,師尊說的,原來就是這個意思……


藺無雙拿起其中一只把玩,碧綠翡翠通體瑩透,堪稱極品。
「這對玉佩價值連城。」


「確實如此。」


「那麼……」他執起蒼的手,把玉佩放在蒼手中,柔聲道:
「吾以此道尊親贈之物作為聘禮,當不致辱沒絃首之身分?」


蒼一怔,一朵嫣紅雲彩緩緩染上俊顏,藺無雙把人拉進懷中,
「若絃首不反對,事不宜遲,今夜便是洞房花燭嘍?」


淡金人兒輕啐他一口:
「外頭天都亮了,還什麼洞房花燭……不正經……」


藺無雙一聲朗笑:
「汝忘了這裏是白雲山,吾的地盤。吾說是晚上便是晚上。」


說著手捏道訣,運起元功。窗外雲彩倏然積聚盤旋,覆蓋其上。雲深厚重,硬是擋住了日昇金光,讓整座宅院又回復暗淡如夜。


蒼又好氣又好笑:「汝怎麼可以……」


話聲未完,已被情人抱個滿懷。藺無雙嗓音低沉,深情款款:
「美人難得,知音更難尋。吾今兩者皆擁,怎可蹉跎良辰?汝說是嗎?」


「……」蒼輕輕一嘆,順從地窩進情人胸懷。雖說昨晚讓他給折磨了一夜,至今腰還有點酸疼……



但難得那人開了竅,竟也懂得風花雪月……


俗話說,「守得雲開見月明。」



約莫……就是此意了吧……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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