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發出輕響,床上的少年便機警地閉上眼睛。


懸了一晩的心,也隨之緩緩落地……


他的二哥,終究回來了。




問天譴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俯身看著貌似熟睡的四弟。伶仃覺得二哥溫熱的氣息一直在臉上盤旋不去,良久良久,久到他開始緊張,不知道自己是否幻想或是作夢,其實二哥根本還沒回房。


然後,他聽見問天譴的嘆息:
「果然沒有睡衣就難以入睡嗎?伶仃。」


少年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接著像新生蝶翼柔軟地緩緩展開,現出兩泓湛藍秋水。
「二哥。」一晩沒睡,嗓子沙啞乾渴。一出聲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問天譴把睡衣放在床頭,輕輕拍拍他,
「換上吧,現在才五點。再睡一會兒,二哥下樓倒杯水給你。」


「謝謝。」伶仃起身換上睡衣。果然睡意立刻濃濃襲上眼皮,問天譴來回也不過幾分鐘,伶仃已經歪靠在床沿又睡著。


男人其實很是過意不去,如果自己早點把睡衣給他也不致讓他一夜難眠。四弟生性善良懂事,要他把房間讓出來他也不生氣,沒有睡衣也就這麼過了一夜……從小到大,對他的話向來奉如神諭,不敢稍有違背。


他當然知道,四弟在討他的歡心。像個孩子一樣,只要他一句讚美,一個稱許的微笑,那大海般水藍的溫柔雙眸就閃閃發光,水潤水潤地,令人滿心憐惜。


唉,這孩子的心怎麼會善良得如同天使一樣呢?難怪他的心時時刻刻都惦念著他。


從孩子剛進家門,初見面時,問天譴就覺得伶仃和他特別投緣。三兄弟雖然都疼他,尤其四非凡人更喜歡逗他;但一看見自己,嬰兒就興奮地睜大眼揮舞小手,笑得特別開心,讓問天譴每天總忍不住去看他好幾回。


父母過世後,他更將伶仃視為心肝寶貝呵護寵愛,不僅天天背著他上下學、做家事,餵奶換尿布一手包辦。伶仃受了風寒發燒哭泣的夜裏,他更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抱著哄著,餵藥擦汗量體溫,直到孩子漸漸平靜入睡。大哥心疼他心力交瘁,不得已提起將伶仃送給有意領養的好家庭。


聽見這提議的一刻,彷彿一記驚雷重重轟在腦門上,腦海中一時空白,難以置信。確認之後,他勉力壓下倏然充塞胸臆的怒火,冷然回絕。


看見大哥和三弟略顯驚愕的眼神,他明白自己的怒火有點過頭。畢竟他從小到大從不曾頂撞大哥一句,而大哥的提議又全然出於對他的關心。但是一想到要將伶仃送到他看不見、碰不著的地方,他的心就像被麻繩給緊緊捆住,驚慌不已,甚至無比憤怒。


回房之後,看著床上熟睡的嬰孩,問天譴滿腔激憤立時化為無限柔情。輕輕撫摸那柔嫩小臉,他在心中立下誓言:


今生今世,二哥必定豁盡一切守護你,讓你幸福快樂……


我的伶仃……




換上簡單衣物,男人伸手抱起輕如鴻羽的少年移向內床,自己順勢躺在少年身邊,側身看著熟睡的四弟。


已經有多久了……自從伶仃上國中就不曾再與他同房。剛開始一個人睡時伶仃會認床,常怕得縮在床腳偷偷哭泣,直到天亮。也因此,問天譴每天晚上總要到對面去巡視好幾次,陪伶仃聊天,確認孩子乖乖睡熟才能放心回房。


自從「地獄島」的業務啟動之後,他和四非凡人的工作量一下子加重許多,兩人晚上常常不在家,面對伶仃那寫滿孤單寂寞的海藍水眸,問天譴除了愧疚還是愧疚。只能告訴自己,這是為了伶仃將來的幸福,要忍耐。


而讓他更心疼的,是伶仃的忍耐。


對「地獄島」之事一無所知的伶仃,卻毫無懷疑地相信兄長們的說辭。相信兄長們一個跑業務,一個當一家小小咖啡店的店長。這麼簡單的工作竟也忙得昏天暗地,有時還會夜不歸營。


他明白伶仃想他。因為善良,所以忍耐。


從懂事起,伶仃就一直跟在他身邊。他讀書時小孩就拿張紙坐在地上畫圖,有時會趴在他腿上要他抱抱,他就抱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繼續看書。睡前他一定會念故事書給他聽,不過伶仃很好睡,只要睡衣換上了,頭沾上羽毛枕,不到五分鐘就睡的像個天使一樣。但即使睡著了也還是緊緊揪著二哥的睡衣,臉上才有幸福安穩的微笑。


有時候,問天譴也會自嘲自己還真像伶仃的父親。四非凡人常說,伶仃要是女孩兒就好了,這樣可以名正言順地嫁給老二,也不枉他把屎把尿地犧牲奉獻了這些年。老實說,他並不覺得自己委屈,甚至有點樂在其中。但是,有一點他不能釋懷的,就是總有一天,伶仃會成家,離開他的生活這個事實。


光是想到伶仃將會有心愛的人,會對那個人展露甜美的笑容,會為那個人送上一杯熱咖啡,會起個大早陪那個人一起曬被子,甚至和那個人同床共枕……問天譴的胸口便有股說不出的鬱悶盤旋鼓脹,想找個什麼東西來破壞發洩,好讓自己的怒氣散去。


這種情緒隨著伶仃一天天出落的水靈秀美,身邊糾纏他的人越來越多,就越發張狂難以壓抑。



輕輕伸出手臂穿過伶仃的後腦,將人擁進懷中。少年嘤嚀一聲,乖順地偎近他胸膛。小手輕輕按在他右胸,纖細微涼、柔弱無骨的身子帶著清新百合香味貼在堅硬如剛的身軀上,甜美得讓他瞇起眼,一身精壯肌肉逐漸緊繃,小腹以下的反應更是強烈地令自己吃驚。


不知不覺地撫摸著這花瓣般嬌嫩的皮膚,醉後初醒的問天譴恍惚中低頭埋進伶仃細白如雪的頸項輕輕舔吻,只覺這就是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唯一能撫慰他內心苦悶的……


伶仃。


「唔……」覺得脖子麻麻癢癢的少年緩緩醒來,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被緊緊摟在二哥懷中。二哥的身體熱得像團火球,熨燙著他的皮膚,他輕輕掙扎了一下,才發現脖子上那麻癢的感覺,竟是二哥的吻?


霎時紅透了一張小臉,不知所措的少年僵直了身子,輕輕顫抖。男人似是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反應,挺身抬起頭低喚一聲:
「伶仃……」


低沉悅耳,略帶沙啞的嗓音,火熱緊實的擁抱。靜夜中性感刺激得讓初嚐情事的少年全身如遭電殛,腦袋全糊成一團,身子抖個不停,說不出是害怕還是興奮,只能緊緊攀住男人堅實的臂膀,連喚他的名字都帶著哭音,彷彿懇求又像是引誘: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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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山 浩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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