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醒來時,在「他」的懷中。


夢中,「他」來了。在自己面前,認真地保證自己絕不會有事。


「只要藺無雙有一口氣在,汝就不會死。」
那雙灼灼發光的紅玉,緊緊鎖著蒼的心。



吾不想死……為了汝……吾不想死……




原來「他」真的來了……蒼的額頭靠著「他」的下顎,整個人都被
抱在懷中,動彈不得。


全身都痛,虛弱地一點力氣都沒有。蒼試著運氣,真氣通體流暢,沒有
一點窒礙。想必混亂的真氣已被導正。現在的痛楚應該是外傷,加上
多日不曾進食,躺得過久,肌肉酸麻所致。


「他」身上有微微的汗味。和松香揉在一起,純粹男性的味道。


不知他什麼時候來的?自己到底躺了幾天?


善法天子的傷雖比他還重,不過有蓮華在,萬聖巖又有各式奇珍異草,
千年靈藥,想必不打緊。


蒼想起昏迷中做過的夢。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自己賭命從鬼門關救回了他,卻力盡不支倒下。為了不讓他擔心,瞞著他
不讓他來探視,他卻依然來了。


「蒼,汝的身體虛弱至此……都是為了吾……」他的聲音滿溢憐惜。


「朋友知己能有幾人?換作是吾,汝不也如此?」


「那是自然。」(註)



汝許下的諾言,言出必行。


所以,汝來了。



他睡得很沉。一向不需太多睡眠又十分淺眠的他竟會如此沉睡,想必疲累
至極。



為了救吾,汝做了多少犧牲?


希望別傷及汝的功體,傷了汝,吾會抱憾終生。



雖然睡著,男人強壯的手臂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放鬆,箍著蒼的身子,讓蒼
靠在他胸前。蒼輕輕嘆息。


多想就這樣……在他懷中,一生伴著他……



這會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嗎?


蒼不知道。他只知,情已深入骨髓,難斷難收。


病體初癒,蒼疲憊不已。迷迷糊糊地又漸漸睡去,再次醒來那人已不在。



「蒼。」守在病榻邊的是翠山行。見他清醒,翠山行喜形於色。


「吾……想喝水。」蒼覺得口乾舌燥。


「好。」
扶起他喝了幾口,蒼望著室內。


「『他』……走了麼?」心慢慢沉下去。


「藺前輩麼?他去山下採買藥材食物,說要為汝作藥膳補身。蒼,汝整整
昏睡了八天呢!藺前輩不眠不休地為你導氣續脈,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好
不容易睡了幾個時辰,剛剛醒來又匆匆下山去了。」


蒼一怔。可是他自己……不也還需要休息?


心底升起一陣酸楚的柔情。


汝總是如此……如此溫柔、讓吾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吾……怎麼回來的?」


翠山行臉一紅,支支吾吾地:
「沒看見人,只留了一句話,說萬聖巖和玄宗兩不相欠。吾感覺到魔氣,
但沒有敵意。」


那一定是襲滅天來……蓮華的惡體。是為了蓮華麼?


睡意再度襲來,無力思考。蒼勉力交待翠山行:
「好友還需要休息,等他回來,食物就煩汝代勞。」


「吾明白,但就怕藺前輩不願讓他人代勞。」


「那他一回來,汝就說吾要見他。」


「是。」



蒼一覺睡到夕陽西下,醒來時房間一片陰暗。


他微微一動,黑暗中立刻有回應:
「汝醒了。」熟悉無比的低沉嗓音。蒼心一緊,喉嚨竟哽咽起來。


「我作了點東西。要不要吃一些?」


「麻煩好友了……」


黑暗中突地亮起一盞燈,照亮了室內一角。說話之人坐在窗邊,
紅玉雙眸在黑夜中晶瑩閃爍。


他端起碗走過來,坐在床邊。一手緩緩抄起蒼,摟著他靠在自己身上。
碗湊到蒼嘴邊:「慢慢喝,已經不燙了。」


蒼偎著他寬闊的胸膛,就著碗口喝。那人低頭看著,耐心地一口口餵他。
「汝……自己吃了嗎?」


「嗯。不須擔心吾。再喝一口。」


蒼乖乖喝了半碗,搖了搖頭:
「喝不下了。」


那人也不勉強,把碗放在茶几上:
「病體初癒,難免胃口難開。我明天做點開胃的東西。」


「好友……汝的功體可有受損?」蒼說著想探他的脈。


反手扣住蒼的手,他微微一笑:
「一點小事,吾說了不須擔憂。還想睡麼?」


蒼搖搖頭:「吾想沐浴……」全身是汗,好不舒服……


此言一出,自己隨即滿臉通紅。


室內一片寂靜。


蒼急急解釋:「吾一身是汗,所以……」


「我明白。」


被子被掀開。蒼還沒回過神,已被打橫抱起。他倚進男人懷中,頭上傳來
溫柔低語:
「吾也想淨身,一起去吧。」


這句話,像一股電流剎時貫穿蒼全身,他不覺縮起身子,臉紅到耳根子。


這人……是開玩笑的吧……


 


註:此三句出自「如雲縹緲之七夕賀文上—滄浪不息,隨雲縹緲 (藺蒼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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